徐则臣:智性的作家靠思辨来推进小说 对谈•名家-关东文脉 曹淑杰 23147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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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则臣:智性的作家靠思辨来推进小说

2017-01-23 | 来源: 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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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徐则臣,正巧赶上雾霾天。从作家出版集团的高楼上向外望,空气里弥漫浓稠灰黄的雾,街道上行人沉默疾行。

  这是现实的北京,也是《王城如海》里的北京。这部最早发表在《收获》2016年第四期的小说,以徐则臣生活了十几年的京城为主角。

  小说的主人公余松坡是位“海归”戏剧导演,他的新戏《城市启示录》里关于“蚁族”的剧情冒犯了一众年轻人。他在北京的天桥上偶遇堂兄余佳山贩卖“新鲜空气”(十块钱一塑料袋),由此揭开一桩余松坡从未向人吐露过的陈年旧罪。

  小说家大多会将作品的时间推远以增强陌生感,《王城如海》却是不折不扣发生在当下的故事。小说好似一个容器,各式各样的现实问题……被一股脑儿倾倒其中,历经搅拌发酵,重新构筑起一个粗砺嵯峨的现实。

  “我写的是问题小说,但不是社会问题小说。”徐则臣说。对他而言,所有问题都应该也只能放在文学的框架内解决。就像唐·德里罗之于纽约,T .S.艾略特之于伦敦,奥尔罕·帕慕克之于伊斯坦布尔,徐则臣对北京也有一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既密切又疏离,既理解又不完全理解,既衷心爱慕又冷眼审视。

  经历了《耶路撒冷》历时6年纪律严明的训练,仅十余万字的《王城如海》是一次直觉的、任性的尝试。村上春树说过,那些超越时代的作家,总是要由“剃刀的锋利”转换为“砍刀的锋利”,再由“砍刀的锋利”转换为“斧头的锋利”。

  部分情节完全是自传

  记者:你在别的访谈里讲到过,写小说一定要有问题意识。《王城如海》落笔的时候,你的针对性是什么?

  徐则臣:问题意识对我来说是一个写作的方向。可能小说写成以后,跟当初的预设不一样,甚至完全背道而驰。但是,没有这样一个东西牵引,你就不知道前进的方向。每一个小说,我都得说服自己,我写它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

  《王城如海》这个小说,看了名字就知道我想干什么。我是想把这个城市做主人公。可是,无论你怎么说小说的主角是个城市,依然需要动用生活在城市里的各种人物。所有人物跟这个城市是有关系的。这个小说肯定是庞杂的,因为城市本身就是庞杂的,它有各种面相。人在这个地方的认同感、漂泊感,这个城市在中国的意义和位置,它和世界上其他城市相比较,独特性在哪里,以及一个当下的北京、现代的北京跟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北京,一个一两百年的北京的区别在哪,所有这些都是我应该涉及到的。我在脑子里分出一个个的问题,逐个去思考、去解决。

  记者:你怎样把这些问题在小说里具体化呢?

  徐则臣:我写的是问题小说,但绝对不是社会问题小说。所谓问题小说,是有问题意识的小说。社会问题小说更多的是现象的反映论。我要求所有出发点都是从个人、从艺术出发,任何问题都要在文学的框架内去解决。

  小说里部分情节完全是自传。我儿子也五岁,也上幼儿园,也咳嗽。我写小说那段时间,正值他旷日持久地咳嗽。和小说里一模一样,那时候我一天晚上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孩子睡前咳嗽,等他睡着了,我可以睡一会儿,凌晨三四点非常准时地又开始咳嗽,我们就得起床给他喂水、喂药。如此反复折腾,根本都不需要虚构。

  记者:来北京这么多年,你现在看北京的视角与当年写《跑步经过中关村》的时候是否发生了变化?

  徐则臣:当然发生了很多变化。我觉得北京这个城市越来越复杂。过去,你让我说北京,我可能三两句话就说出来了。现在你让我描述北京,我会语焉不详。你看到一个角落的时候,你可以把角落描述得很清楚。当你看到整体的时候,你会觉得,要把它说清楚,下一个结论,非常艰难。现在我谈北京,会尽量把情绪性的东西过滤掉。我肯定比过去看得更清楚,但我也必须说,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清楚。

  先锋戏剧比小说走得更远

  记者:《王城如海》这部小说戏剧和正文相互嵌套的结构是经过特别考虑的吗?

  徐则臣:许多年以前,我就想写一个关于城市的话剧。后来又想写一个小说,小说里套着话剧。但是写着写着发现,我想表达的很多东西,已经在小说里说出来了。再去写一个话剧,话剧和小说之间会重叠,没有意义。后来,我选择话剧里一些好的,有意思的,特别有表现力的场景,分别穿插在故事里,让一个个剧本的片段跟故事之间产生互补的张力。有的可能是意义的叠加和强化,是同义反复,也有可能完全相反,也有可能是相互生发和印证的,产生不同的效果。

  这种结构让小说看上去有点像一个剧本。《王城如海》里的确也采用了很多戏剧元素。比如小说里有一些戏剧冲突。我极少在长篇小说里用这么多冲突。在一环套一环,一格顶一格似的情节的衔接上,会产生强烈的戏剧性。因为篇幅小,小说的绝对时间跨度也小,要把一件事儿讲清楚,就得像戏剧一样高度浓缩。

  记者:小说里每一章节前面的戏剧片段《城市启示录》是和正文同时写的吗?

  徐则臣:有的是我在写小说的同时写的,更多的是小说写完了以后我专门补上去的。

  交稿的时候只写完三个片段。当时《收获》已经二校了,不能再拖,我把小说发给他们,在后面附了三个剧本片段。我跟编辑老师说,只写出来三个片段,如果合适就用,若不合适,一掷可也。后来《收获》主编程永新老师打来电话,嘱我还是把片段补齐,他觉得有了以后会效果更好,宽限我一周时间。一周里,我写完了剩下的九个片段。就是现在看到的这十二个片段。

  记者:为什么选择一个剧作家来做你的主人公?你个人对先锋戏剧也很关注吗?

  徐则臣:我有一个朋友是话剧导演。一开始他想改编我的小说,后来又想我给他写戏。我不懂戏,他就借给了我一堆经典剧本,好几本大书,让我学习。我看了很多。

  小说很灵活,但戏剧更灵活。有时候我觉得先锋戏剧比小说走得更远。小说里有一些我不能解决的问题,或者用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不能解决的问题,我可以采用戏剧的手法来解决。比如戏剧里出现一只可以分辨气味的猴子,在传统现实主义作品里面这是不可能的,逻辑上说不过去。你没法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把故事串起来。写《王城如海》,我想得整点先锋的,但肯定不会拿先锋当工具。

责任编辑: 曹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