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记》:梦了为觉,情了为佛 国学堂-关东文脉 曹淑杰 2173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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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记》:梦了为觉,情了为佛

2016-07-28 | 来源: 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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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记》(图源网络)

“人生如梦”是中国传统社会对人生、对个体生命之于世间存在关系的理解和认知,是最有影响力的一种思想观念,并且带有生命母题一样的色彩。汤显祖的《南柯记》就是借用这个具有母题意义的思想观念,以人物的内心活动为视像,展现人物的意识流动和心理真实,形象地表达了自己对在世生命的深切感受和哲理思考。

戏中的淳于棼,因醉酒而贻误战机,遭到革职。落魄扬州的淳于棼,虽然是被弃者,但他并不甘心、也不情愿离开那个自己指望建功立业、赢得声名的营垒——因为那里的梦想和追求,曾经寄予了他的一片深情。我们理解汤显祖塑造的这个人物形象:淳于棼是一个不肯退步的积极入世者,且自视甚高,正如他自评的那样,“人才本领,不让于人”;恰当风华正茂之年,卓尔不群,前途无量。他的人生理想和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就是建功立业,妻妾成群,锦衣玉食,权倾一方,众人景慕,荣华富贵。如今,他所努力奋斗的、期望的这一切都已经遥不可及了。而面对现实,更为严峻的是,自己的年龄已经到了“三十前后”的而立之年,“名不成,婚不就,家徒四壁”,每天只“守着这一株槐树”,生活是“泠泠清清”,心情是“淹淹闷闷”,于是,“想人生如此”样子,还“不如死休!”被弃后的孤独、苦闷和绝望笼罩着他,他有一种潜在的恐惧感。淳于棼这种入世而不得的内心感受,被透彻地揭示了出来。

被官场抛弃了的淳于棼不仅是作为血肉之躯的个体人被抛弃,他的精神寄托之地和心灵的归宿之所也跟着丧失了。如今他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个世界。为了强化淳于棼的孤独,剧中设计的淳于棼不是回到自己的故乡东平,而是客居异乡扬州的陌生环境:既没有精神上的归宿感和安全感,也没有家乡亲人热土的情感安抚和心灵慰藉。对此,他描述说自己的境况是“四海无家”“群豪雨散”“门客萧条”“偌大的烟花不放愁”。这无疑是伴随自由而来的生活景象和当下心情。剧中淳于棼多次诉说自己的“愁”情,正是他离开那个主宰他的群体后,心理失衡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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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记》中的淳于棼,是中国戏剧史上的一个极具现代性精神品格的形象。

正是从群体里被赶出来而陷于孤独苦闷甚至绝望的境地,淳于棼作为一个有别于群体共在的独立、个体的人的存在便被彰显出来。作为社会群体中共性存在的淳于棼和作为独立于社会群体的个体存在的淳于棼,其精神处境的突转和骤变,就成为弥漫于《南柯记》中“情”的痛苦和戏剧情节上深入思辨的编织。

随着情节的进展,淳于棼内心渴望回归而不得的抑郁之情,便在无以排遣的醉酒的苦闷中,主观情思转换为梦幻,意识流变为蚂蚁国选婿的情节,在大槐安国,阅历人生、实现梦想——淳于棼现实的孤独、苦闷和绝望也便于此找到了深在的心理动机和依据。

这是一个寓意性的梦,无意识中织就的理想。在大槐安国的蚂蚁世界里,淳于棼的用世之情沉浸其中,夙愿得以实现。他娶妻生子,飞黄腾达;如以驸马身份和夫人瑶芳公主的裙带关系得任南柯郡太守。在二十年的太守任上,他推行轻徭薄赋政策,南柯郡物阜民丰,太平一方,政绩显著;他还大败檀罗国的来犯,保家靖边卫国,立下功勋,尊荣显贵,因而升迁入京。不幸回京途中妻子突然病故,他的感情受到重创。在京城,由于权势日盛,恃宠放纵,终于在宫廷内斗中,失去荣恩,被罢官遣送回乡。可是淳于棼不愿离开这个给他荣华富贵的家国,他对蚁王的忠诚,对蚁后的孝敬,对子女的顾恋,还有对大槐安国未竟事业的挂牵……真是一份依依难舍、割不断的苦情、哀情和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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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牡丹亭》的“情”不同的是,《牡丹亭》写的是杜丽娘的“至情”,而《南柯记》写的是淳于棼要从世俗凡情中抽出身,退出来、拔出去,其最高目的是实现自我超越,即从深情的痛苦中抵达自由之境,完成自我、实现自我,这是多么艰难!但是,使淳于棼终于幡然醒悟的是:瑶芳公主留给他的金钗犀盒是槐枝槐荚。这对淳于棼无疑是一个强烈的刺激,他由槐枝槐荚这个纪念物,一下子联想到整个梦境:那是自己现实的不如意而转换为一旦如意的人生追求的景象,虽然是压缩在一梦中。淳于棼由梦境悟到人生——现实革职,梦里升迁,友亡妻死,现实梦中,真幻一如,所有这些都在印证、说明、启悟的是:“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殊?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等为梦境!”汤显祖对淳于棼出离精神困境而抵达自由之境的处理,至此完成的是一个情节上的哲理构成,《南柯记》因此成为不可多得的哲理剧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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